盛明麟连说不必，端王妃笑道：“依我的性子，一屋子都得重新换过才成，我这已经是凑合了。

你晚上要念书，我担心你怕影响珠珠，蜡烛也不舍得多点两根，再伤了眼。”

“我跟你说珠珠儿一睡着，就跟个小猪一样，不用担心闹醒她，你必不信我的。

所以我这么草草收拾收拾，起码你读书写字都方便，再说了，也不能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，哪怕只住几日，也不能叫你受了委屈。”

盛明麟心头温暖，连声谢了，送了嫡母出去。

站在院子里，端王妃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转回身跟他道：“麟儿，你跟你爹，都是聪明人，我这话，我当闲话说，你也当闲话听听，不对也别在意。”

盛明麟连忙道：“母亲有话尽管说，儿子听着呢！”

端王妃道：“其实这些事儿，也是我爹从小教我们的。

那时候我哥还不是将军，我爹时常说，千万别觉得国公府有多厉害，但，一定要时时记得，在很多人眼中，国公府很厉害。”

盛明麟微怔，细细咀嚼这句话。

端王妃给他解释：“千万别觉得国公府多厉害，所以平时得谨言慎行……但也要时时记得，出了咱们这个圈儿，在很多人，譬如百姓啊，甚至小官小吏的眼中，国公府就是一个能轻易决定他们生死存亡的庞然大物，所以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，咱得收着来。”

“就好比现在，叫我看，只要那霍沉昭的仇人不是咱们，那就行了，不用寻思太多！

咱身份摆在这儿，不用跟他见招拆招的算计，真没必要！

我的意思不是礼贤下士，或者对他多好，我是说，咱敞亮着来，犯不着叫人猜。

反正咱就是打算留他，那就直接跟他说，你只要做到什么，我们就给你什么，说清楚了，他心里踏实了，咱说话也方便。”

盛明麟张大着眼，半晌没回答。

但是，在这一刻，他真的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家风。

神将家风，保护弱小；名臣家风，光明磊落。

在他们的行事准则中，没有“收买人心”

，只有“人心换人心”

，也许有一点傻，却可亲又可敬。

端王妃续道：“我是这么想的，但也未必合适，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，你是个聪明孩子，你斟酌着来就成，母亲信你是一心为了珠珠的。”

盛明麟声音发轻，强忍着才没露出哽咽的音色：“多谢母亲，国公爷的胸怀，着实叫人佩服，母亲肯教导我这番话，明麟心中，也是感激不尽。”

端王妃嗯了一声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，利索地走了。

盛明麟送了她出去，一直看着一行人背影消失，才无声低叹，抬起手，也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。

不敢输的少年人其实端王妃这个想法没错，只要他的仇人不是他们，那，直接跟他说清楚，各取所需，霍沉昭心里会更踏实，以后，万一有需要他配合的时候，也更方便。

看起来是两不相欠的交易，可当这交易一方是端王府时，霍沉昭反而会更感激。

只是不符合盛明麟这种人的行事习惯。

像端王爷、盛明麟这种人，会习惯的先观察，甚至试探，看清他的人品，而且还会习惯地掩藏“我们亦有所求”

这一点，好在谈判中完全占据主动。

所以，说白了，端王妃的做法，是，我先认为你是好人，我诚以待你。

但这种方式比较适用于大众，譬如你是父母官，面对很多人的时候，这样的作派，会很快赢得百姓的信任和爱戴。

但，不适合面对单独的人。

为什么呢？因为，仓廪实方知礼节，衣食足方知荣辱，“穷山恶水出刁民”

这句话，有时不是骂人，而是满满的悲哀。

很多百姓连温饱尚做不到，真的不能指望他们懂太多道德上的东西，他们的日子太苦了，所以，上位者太过谦和，就等于让一无所有的人看到登天梯，他们本能的就会紧紧抓住，到时候处理起来就麻烦了。

不成恩，反成仇。

对百姓自己，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。